14.深海两万米
自从上岛的那一刻起，解影就知道，自己必定要找机会独立行动。因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这样，大概一个人都活不下去。
不过，如果还能回到都市，大概有自己受的了。自己的种种行为，几乎可以确定了自己必然会被关在实验室里，大概到了那时，不管丁伊再怎么说，都是不管用的。
因为都市是一只巨大的困兽，穆利尔是都市最为锋利的爪牙，只是爪牙，连内脏都算不上。更不要说接触心脏。
哪只猛兽会让自己的爪牙接触自己的心脏？
或者，干脆，不回去了……
解影在离开前把背包留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温晴朗，不过貌似他没有看到，因为解影在跳进人鱼群的时候，发觉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那群笨蛋。
混在雄性人鱼群里的解影暗暗骂道，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没有人鱼发现他，仿佛他一开始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雄性人鱼依旧在从水里向陆地上涌，解影趁着他们向上涌的时候，混迹在他们中间，跳下了水。
当冰冷的水没过头顶，解影就隐约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声音。
低低的，美妙的，温柔的，带着暖意的声音，响彻在这空阔的蓝色世界里。
水里没有空气，耳塞在水下是不管用的，因为雌性人鱼在水中发出声音，依靠的是特殊的声波。可以一直传达到生物的脑内。
那个声音吐露出的是一种对于人类而言，陌生的语言。
解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声在说：回来。到我这里来。
解影于是依言向下游去。他一边游，一边褪去了上衣。在水里，衣服真的很碍事。裤子他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脱。最后，鞋子也脱了。他的眼睛如同猫眼会对光线做出反应一样，逐渐适应了越发灰暗的海洋。他正在逐渐潜入深海。他的眼睛开始变得发亮，准确的说，是在反射着幽幽的微光，如同暗夜里猫的眼睛。如果仔细观看，这真的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如同深夜里闪烁着指明星，抑或是深蓝近黑的幕布衬托着无暇璀璨的钻石。
只有这样的眼睛，反射一切可以看见的看不见的光线的眼睛，才可以于海中视物。
没有戴任何的潜水设施，没有戴任何保障生存的设备，他就这么潜入深海。他的后背原本光滑的皮肤慢慢张开了几条缝隙，如同鱼腮一样，一开一合，露出了缝隙里粉红色的嫩肉，他的嘴也在微微的张合着。
人鱼的生理结构与人类不同。他们的老家在深海，他们的骨骼远远比人类要结实，结构也更加适合深海。这也是为什么出自他们身上的骨刺会如此锋利的原因。他们的背部长有鳃，他们的身体里有一条特殊的管道，当他们使用肺部呼吸，特殊管道会彻底闭合。而当他们使用鳃在水下呼吸，气管会闭合，连同肺没有了作用，自动切换成与口腔相连的特殊管道，从水里获取氧气，如果是在海水中还会过滤盐分。
解影轻轻苦笑了一下。
当温晴朗问他是不是人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因为他是，也不是。
人鱼的等级制度非常分明。他们的等级制度有点像蚂蚁。最底层的雄性人鱼负责一切杂务以及玩命的活计，更加强壮更加优秀的雄性人鱼等级会更高，他们有资格与雌性人鱼交配。而雌性人鱼比雄性人鱼等级更高，她们有权利决定与谁交配。
而人鱼的王，是最优先选择配偶的。
王是雌性人鱼。她管理一切。包括这片海。
在人类还不知情的时候，人鱼早已经发展集智，发展出等级严明的制度。很多事情，都市至今不知情。
解影有很多事，即便在实验室与教学楼之间奔走了很多年，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人鱼的智慧，或许不但不在人下，甚至高人一等。
至少王是如此。
人鱼中有那么一个数量稀少的分支，毛发是墨蓝色的，原因是因为那些人鱼就像被放逐了一样，或者说，囚禁。他们只能够生活在特定的区域，食用那一个区域的食物。就像是旧时代的火烈鸟，火烈鸟的羽毛原本是白色的，只是因为食用含有色素的贝类，于是羽毛变成了火一般的红。
大概是因为在那个地域生存的时间久了，连刚刚出生的婴儿，毛发都是墨蓝的颜色。那已经成为了深深烙印在他们灵魂里的印记。
特殊群体的印记。
就像旧时代历史中的黑人曾经一度被歧视，被奴隶。从一些方面讲，他们就是那样的存在。
一个人鱼除外。他成为了一个很矛盾的存在。
解影慢慢地向更深处游去。
听说旧时代有本书的名字叫《海底两万里》。解影一向对水的深度没有概念，他不清楚这是多深。
应该……两千米是有的……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缓慢地游了多久。他的手表已经摘了。
这片海洋的最深处，人类永远也想不到，这里有光。
光源是只在固定范围活动的一种小鱼。那种鱼很细很小，只有拇指大，不知道是不是在水压的作用下看起来几乎就是一个片状。人类曾经在其他海域发现过这种鱼，不过很少，他们以为是临危物种。
可是人类大概永远也猜不到，在他们永远也不敢下水的北海海域最深处，人鱼圈养着成群的这种被人类命名为“烛阴”的小鱼。
用来照亮。
因为海底有一座城。一座人鱼的城。
解影远远地看着在水里游动的光源烛阴，和那一片连绵的城。用一种特殊的，只有在深海才可以找到的材料建起的城。那种材料，人类至今没有发现。
不夸张的说，和亚特兰蒂斯不分上下。
隔着海水看去，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笼罩着这座在海下安静地繁华，沉默着喧嚣的城。随着海床的走势建筑的城。一些分不清是玻璃还是钻石的东西装点着这些奇异而华美的建筑，对于人鱼来说，玻璃和钻石就是硬度的区别，他们觉得只要好看就好。建筑上挨挨挤挤地生长着深海植物，那些植物的颜色让这城活了。
这座城唯独空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区域。
那是属于沉没的亚特兰蒂斯的位置。
这是人类不知道的水中天堂。
这座城可以存在很久。因为人类不会来到这里。
即便是天灾毁了它，人鱼还在，这城就可以重建。
解影无数次站在都市最高的建筑上，头痛于空气的尘埃和喧嚣。
深海是绝对的寂静领域，在这里可以发出声音最多的，只有王。
【来这里。我在这里。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温柔的女声让解影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温暖的错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去过一个叫温泉的地方，那里的水是深海从来不曾有的温暖。
哦，海底火山喷发除外。
解影恍恍惚惚地又向前游了几米，突然猛地反应了过来，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突然发觉自己的牙齿好尖。牙齿的里侧，似乎又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牙齿，虽然薄却尖利。紧紧地贴着原先整齐的牙齿生长，大有把原先的牙齿挤掉的趋势。
该死……绝对，不能变成那个样子。他还要回去，回去那些依旧没有放弃希望的人的身边。
只是，他想要求王，放过他们吧……
解影完全没有想到岛上戒备会这么森严，后来他明白，原因只是为了避免再出生像他这样的孩子。
人鱼与人类的孩子。
墨蓝发色的畸形儿。
他原本觉得上岛，就在最外层转转就回去吧。只要不接触核心，这时候的人鱼就不会攻击。可是没想到人鱼从最外层就开始追赶他们，也难怪溯烛说，在中心集合，也是无奈之举。他们被人鱼追赶，只能越来越向里。
那么也就注定会被人鱼杀尽。
因为那是属于人鱼的祭祀。他们不会允许人类接触他们的祭台。亚特兰蒂斯最里层的那块圆形岛屿，解影连边都没有摸过。他的身份再特殊，也只能够接触最外层。因为他毕竟是畸形儿。
【来。快来。孩子。该回家了。】
温柔的女声带着些微喜悦般的轻颤。
可是解影清楚那是欲望即将被满足的贪婪颤栗。
解影突然有一点点想笑。
听说旧时代的人也曾一度疯狂地信仰神明，甚至发起圣战。
就连现在，亚里斯都市里也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教派，信仰。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曾发起过恶劣事件。
可是人类能否猜测到，人鱼也会信仰神明？
而他们信仰的神明，是人鱼的造物主。
自称为海洋之神的子民的亚特兰蒂斯原著民。
亚特兰蒂斯（Atlantis），又译阿特兰蒂斯，又称大西洲、大西国，在梵蒂冈城国保存的古代墨西哥著作抄本，即《梵蒂冈城国古抄本》和存留至今的旧时代墨西哥的印第安文明的作品中，也有过类似的叙述：“地球上曾先后出现过四代人类。第一代人类是一代巨人，他们并非这里的居民，而是来自天上。（猎户座殖民者）他们毁灭于饥饿。第二代人类毁灭于巨大的火灾。第三代人类就是猿人，他们毁灭于自相残杀。后来又出现了第四代人类，即处于‘太阳与水’阶段的人类，处于这一阶段的人类文明毁灭于巨浪滔天的大洪灾。”
解影曾经疑问过，他们究竟信仰的哪一个时代的人。
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是没有神的，只有人。解影坚信这一点。
【不，王，我不祈求回归。】
解影很久没有这样对话了，他发出的声波听起来刺耳而怪异，他在努力地适应，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卑微，带着仰视，带着祈求。
【来。孩子。过来。告诉我，你祈求什么。】
女声还是那么的温柔动听。可是解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怒意。
王，已经愤怒了。
【我无上伟大的王，万能的主母，我祈求那些侵犯了我们文明的人类平安。】
王沉默了。
【孩子，你也说了，他们侵犯了我们的文明。他们企图得知我们的秘密。】
女声里带有的怒气越发的明显。
【王……】
解影的声音不由得开始颤抖。
【卡美拉，过来。】
女声无比的平静。
而解影几乎颤栗得无法再说出一句。
卡美拉。卡美拉。卡美拉……
亚特兰蒂斯原著民运用基因工程创生半人半兽的卡美拉。卡美拉代表了非人非兽两边都够不上的异类，也代表了卡美拉是由他们创造的，低他们一等的存在。
人鱼毁灭了亚特兰蒂斯，却又继承了亚特兰蒂斯的技术，认为自己的造物主是神明，同时又憎恶着囚禁自己，以自己为乐的人类。多么的纠结的存在。
人鱼称呼墨蓝发色的畸形儿为卡美拉。现在，这个称呼只对解影有用，因为活着的卡美拉只有他了。
卡美拉连自己个人的名字，都不配拥有。
【卡美拉，通往中心的路，不会有我的族民阻拦。因为他们没有资格进去。那些人类，我会亲自招待他们。歌女的血脉断了，就用人类……】
不要，王，不要……
解影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敢出声。
这是独属于下位者卑微的臣服与畏惧。
王真是疯了……
解影注意到了周围缓缓围过来的雄性人鱼，但更多的是露出了利爪和尖牙的雌性人鱼。
果然，大多雄性人鱼都被派去岛上了吗……雄性人鱼有腿，在水里的速度是绝对游不过雌性人鱼的。但是他们可以上岸。
解影仰望上方深沉的阴暗。那种深蓝近黑的颜色，他曾经以为这种颜色的海域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可是他不可以在这里结束。他说过会去找他们。这片海……再也不是他的归处了。
速度快到在这幽暗海底几乎看不清动作的雌性人鱼猛地扑了过来，解影没有完全躲开。尖利的指甲戳穿了他的肩膀。然后，锋利的牙齿疯狂而凶狠地朝着解影的脖颈招呼了过来。
解影突然无比地怀念空气中的尘埃，喧嚣的城。还有，天空干净明朗的蓝色。天蓝似乎比这蓝洞里深蓝近黑的颜色，要漂亮得多。
很多东西，在海里是没有的。
比如，真心信赖的人，空气里的浮尘，一呼一息间真实的活着的感觉，还有草间跳动的昆虫，自由翱翔的飞鸟……
这海下的城，终究过于寂寥。没有那帮吵闹的混蛋，太安静了，安静得难受。
想回去，想和大家一起回去。回去那个弱小的人类建筑的钢铁都市里去。
如果王不肯接受自己的祈祷的话……
那就，逼她接受！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
解影的心里猛地涌上了一个疯狂而可怕的念头，仿佛火种，引燃了多年来卡美拉们无尽的悲伤怨愁堆积出的引线。
大不了，自己成为王！
在雌性人鱼咬破解影的皮肉前，那人鱼就停了动作。因为她的腹腔被戳穿了，解影的手在她温暖的腹腔停留了一下，像是贪恋那温度，然后慢慢收回手。
这一小片海里，红色在缓慢地散开，慢慢变得稀薄。这只雌性人鱼各式各样的内脏随着解影的动作和水流缓慢地飘散，看起来竟然有种别样凄惨的美感。
解影感觉到了空腹的饥饿感。只是这人鱼看起来再漂亮得不似人间生物，她的内脏也长得不是那么美味。解影吃东西不怎么挑剔，只是他一向不爱吃内脏。
于是他伸手让这已经死去的人鱼露出脖颈，然后干脆利落地张嘴咬了过去。
尚还留有余温的腥咸液体被解影贪婪地吸入口中，他的背后迅速地长出了骨刺，直直刺穿了从背后袭击过来的雄性人鱼。
他长出的骨刺远比那雄性人鱼要长，而且骨刺突出的速度，远比温晴朗要快。
解影吸够了雌性人鱼的血，回头看了一眼骨刺上的雄性人鱼，突然觉得有点反胃。
这已经不光是内脏难看了，这雄性人鱼活着就是个行走的励志标杆，看见他绝对一口饭都吃不下，减肥效果妥妥的。
于是解影把那雄性人鱼踢开了。
长出骨刺需要消耗的能量太大，正好这周围的人鱼挺多，难得想吃回生的鲜鱼刺身，怎么说也要吃长得下饭的。
打定了主意的解影狠狠地袭击向了一条雌性人鱼。尽管速度不占优势，可是他有骨刺。
一时间一片海域陷入了混战，原本深邃而清澈的海水变得混浊，红色的水雾笼罩了这一片战斗场，不时有各式各样的内脏散落到水雾外面，一些路过捡便宜的鱼纷纷撕扯着零散的内脏，碎肉。一时间这场景仿佛无声的修罗地狱。
越来越多的人鱼围了过来，也不进攻，只是看着。他们在等，等解影累了，受伤了，再一起上，慢慢地消耗他的体力。
……
温晴朗这一路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被人鱼袭击的次数明显少了不少，比起昨天简直就是冰与火的对比。
他们这七个人早上五点多就开始收拾东西，八点多将近九点的时候，到达了第二层同心圆的边缘。
七个人神经过敏般转来转去检查了很久，没有陷阱，没有埋伏，昨天几乎可以与旧时代丧尸大片媲美的被围攻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们几乎不敢过去了。
“我觉得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最中心的地方更危险，或者人鱼也有等级意识，雄性人鱼的等级不够进入这里。”温晴朗最后这样说道。他实在是得不出其他结论。
“我突然好希望咱带了护罩……”丁伊嘟囔了一句。
的确，有护罩至少被血藤袭击那晚就不至于一下子损失那么多人了。现在他们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开着护罩进入中心岛屿。
“那东西太沉，没办法带的。”温晴朗看了眼自己带的信号弹。
昨天怕引来人鱼，而且怕距离差距大找不到人，所以就没有人提起过信号弹的问题。可是现在……
“要不打个信号弹试试？”唐已经拿着信号弹跃跃欲试。
“……先打绿的，再打黄的。”温晴朗点头。
绿的表示安全，黄的表示请求集合。橘色表示拒绝集合或者不要集合，蓝色表示同意集合，原地等待。红色表示危险，黑色……嗯，一般用到黑色基本上集合了发出信号的人也变成可食用碳水化合物了，发出黑的就是为了让人帮忙带遗言的，更多的是遗体。不过很少有人带这么多信号弹，一般都不怎么带黑的。而且大多绿色的意思是安全和同意集合，红色是危险和拒绝集合。毕竟之所以这么多颜色，也是因为科研组的恶趣味。不过往往不同的队伍有不同的联络方式，联络用的信号弹数量和颜色，不同队伍也不一样。
像穆利尔这种神经病一样的队伍，他们每一次出任务都会带着如同彩虹般的信号弹，一种颜色带三个。温晴朗这种病得不重的就带了一种两个，只带绿黄红。
过了五分钟，爬到树上的唐探下头来：“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想听哪个？”
“一起说。”温晴朗有点对他这种时候的冷幽默无语。
“没有引来人鱼，也没有人回应。”唐无奈道。
温晴朗皱着眉，想了想道：“继续。”
唐只好拎着N多信号弹和一个望远镜再次爬上了树。
过了十来分钟，唐从树上翻了下来：“又试了几次，两个方向，不是很近。一个方向发来蓝色和绿色，另外一个方向……”
唐的脸色有点诡异。
“怎么了？黑的？”温晴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是，他们连着发射了一串彩虹……”
几个人愣了一下，最后丁伊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我懂了，肯定是夏尹让尤岚发射信号弹，尤岚忘了哪个对哪个什么意思了。”
温晴朗赞同地点头。一旁的萧弘也笑出了声。
唐只是看着他们一阵无语，想发火都没有力气了，只能坐在树低下，暗暗骂着穆利尔原来都是混蛋白痴变态神经病……
他们等了很久，期间又发过几次信号弹确认位置。最后在十一点多，终于集合了。
玛利亚朱炎和亚莉斯那边，剩下三个类人。夏尹和尤岚这边剩下了三个改造人和一个普通士兵，温晴朗他们则是剩下了两个改造人和一个普通士兵。
等人都到了，夏尹发现解影不见了有些惊讶，温晴朗表示解影是自己走的。
局面顿时有些尴尬。是去到中心，还是转身回去，成了个问题。
“回去也许会被围攻。”
“要是人鱼已经撤了呢？”
“万一没撤呢？”
“我们的木筏应该已经被人鱼毁了，这岛上没有树，我们回不去岸边。”
“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啊。”
“这次折的人还少吗？”
“解影也是个问题……”
夏尹看着逐渐吵嚷起来的人，突然觉得这KW学院真不专业，怎么教出来的兵一个个都像是雇佣兵一样，说话做事都那么没规矩……
“怎么办？”夏尹转向朱炎。
朱炎无奈摇头。
“这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鱼进攻，也许可以留一部分人在这里接应。”温晴朗道，“我觉得，里面应该会很危险……”
夏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久到他们低低的议论声停止了，他终于道：“穆利尔去，其他人留在这里接应。”
夏尹想到，有些东西，或许高层并不希望一般的士兵知道，无论是哪种人。这次这么多人，说难听了有三十人只是炮灰，那么既然这样，最中心的区域，还是不要被其他的士兵知道的好。
就像有的罪只能穆利尔抗，有的责任只能穆利尔负。
萧弘举手道：“请问我可不可以跟着去……”
“不可以。”夏尹斩钉截铁道。
能够多些生机就多些吧……
“好吧。”萧弘低下头回答道。
……
休息整顿吃过午饭，他们九个人就出发了。
最中心的岛屿外层尽是皇宫般曾经华美但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建筑，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袭击，这岛屿的景色也早就叫他们觉得无趣了。
直到，走到了中心的中心。这中心的岛，地势是中间高四周低，因此显得那庙宇无比的高高在上。
温晴朗自从上岛就觉得，他们似乎距离地狱越来越近了。
在亲眼见到那宏伟壮观的废墟后，他就更是这么觉得。
圆环形的三圈石柱虽然已经尽数破损，但是不难想象曾经这是一番多么辉煌的景象。石柱中心围着的是一座建筑面积不小的庙宇，令人惊奇的是，石柱的损坏那么严重，可庙宇比第二层的一些建筑外层保留得还要完整。庙宇外层的金色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曾经在这座城还是活的的时候，在这座城还没有沉没的时候，在这些建筑还光亮如新的时候，这究竟是何等宏伟壮观的场面啊！
只可惜，如今的这里，只剩下了废墟。还有一座寂静的庙宇。
庙宇的台阶很多，庙宇很高，温晴朗觉得这庙宇的下半部分有点像金字塔。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温晴朗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他脚下的一块形状规矩的东西突然咔嚓一下下陷了一下，然后向旁边移动。温晴朗的脚下顿时腾空了。
分开查看这一大片场地的众人听见了温晴朗短促的惊叫，纷纷赶了过来。
结果就听见一连串的咔咔嚓嚓的声音，轰隆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巨大的不知道什么材质但总之一定又沉重又坚硬的球体缓缓滚来，有几块地面缓缓上升，变为石柱。石柱上起了小小的突起，尖刺向着四面八方迅速地射击。那些石柱十分的密集，射击时间间隔有限，尖刺射击的角度多而且刁钻。
丽萨就地一滚，看见温晴朗那边缓缓滚来的球体，以及温晴朗为了躲避尖刺的武器只好扒住他掉下去的方形洞口的边缘，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现在谁都没有那个心思管别人，自己还顾不过来，怎么管别人？
“我靠……”温晴朗在那些尖刺射击的间歇扔下去几根冷烟火，他是真心觉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和他一直以来学的东西不太对口。他打从出生学的就是怎样对付各式各样的生物入侵，他可从来没学过怎么对付这疑似亚特兰蒂斯的土地上，貌似被水泡了上千年却依旧能用的机关。
“妈的……”眼看球体就要滚过来，温晴朗冲着众人的方向大声吼道：
“这底下应该不是捕兽的机关，我先下去了！”
不是捕兽的机关，就说明底下没有无数的长刺等着把他们扎成筛子。
在温晴朗丢开背包自己掉下去的一瞬间，尤岚不知道从哪蹦过来，动作利落而迅速地跟着跳了下去，而且尤岚的包居然还带着了。那个洞口只够过一个人的，尤岚抓着包人先下去了，然后包居然也下去了。
球体瞬间碾压过了那个洞口。
在球体通过洞口后，剩下的人极其有默契地选择了从那个洞口跳了下去。
被洞穴里的黑暗淹没之前，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绝对不要来到智慧生物文明的巢穴了。太他妈的危险。
……
温晴朗知道这不是捕兽的机关，却也没有想过这通道居然那么狭窄而且滑坡的角度大到估计很难爬上来了。
不停的下滑与不时出现的转折把温晴朗摔了个七荤八素，最后落入水中的一刹那他却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们还在人鱼的地盘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下水。
于是他连忙一个机灵窜出了水面，还没来得及游走，就被一个掉下来的人压进了水里。两个人在水里挣扎了一会才终于都从水里露出头来。一露出头温晴朗就忍不住怒吼道：“尤岚你疯了吗跟那么紧？！”
尤岚此时已经跑去一边的地面了，一拳头砸进棉花的温晴朗只好也灰溜溜地上了岸。
接下来掉下来的人情况就好多了，因为温晴朗已经点起几只冷烟火还有手电（冷烟火也是为了省电），照亮了这个空间。
这是一个占地大约有一百一二十平米的石洞，中间有个三十平米左右的水塘（真不知道叫水塘合适不合适，毕竟底下连着大海），水塘的正上方有一个洞口，看起来是人为打造的。温晴朗仔细地看过一遍，只有两个地方可能有出口，一个水下，一个他们来的那个洞口。
最后九个人都掉下来了，陆陆续续都飞快地跑到了没有水的地方，无语地拧着湿漉漉的衣服。
“我觉得我们真像是困兽。”丁伊吸了吸被这洞底冰冷的水冻得直吸溜的鼻子。
“我们一直都是。”朱炎狠狠一拧险些把自己的衣服拧烂。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温晴朗尽量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刚下来经过了多少转折？”溯烛突然问道。
温晴朗很想说这谁会注意啊都摔得找不着北了。
结果尤岚非常轻快地回答：“十八。”
温晴朗觉得如果自己嘴里有水一定会喷的。好几个人都是一副震惊到无以复加需要重建世界观的表情。可是向下，十八，让温晴朗想起了什么。
“十八可以代表十八层地狱，而且如果把十八次转折两次算作一次，就是九次，古代玛雅的传说里，地狱是九层。”温晴朗努力地搜索脑子里的材料。
“你费了半天劲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下地狱了？”朱炎有点怒极反笑的意思。
“不是……让我想想……”温晴朗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他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兴趣，大概看过不好记住。
“这个坑洞在庙宇的前面，我看过很多旧时代的书，那时候寻找到的一些古代神庙和庙宇，还有有祭祀性质的建筑前经常有一种祭祀用的井。他们会把祭品-----猪，牛，羊或者是人扔进祭祀井。有些井底是机关陷阱，有些是毒虫蛇蝎，还有的……是凶猛的奇禽异兽。”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玛利亚突然道。
温晴朗惊讶于玛利亚的见多识广。
玛利亚起身拿着手电照着石壁：“石壁上有画，有字……连接着水，疑似是祭祀井的地方。我不认为祭品会那么有闲心悠哉地画画。那么，这里……很有可能有一种具有智慧的，凶猛，攻击性强，生活在水里的……”
“只有可能是人鱼了。”温晴朗苦笑道。玛利亚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快速而且仔细地把石壁全部看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温晴朗觉得玛利亚对着石壁看时眼睛变成了金色。
“所以我们要给人鱼当饵料了？”丁伊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想笑。
“不，我们还有武器。”夏尹擦拭着枪支和刀刃。
“咱们能拼过多少人鱼，万一雌性人鱼开口……”丽萨的声音含着满满的担忧。
“要么战斗，要么死。”溯烛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异常的无情，却更显得真实而振奋人心。
“说得好！”朱炎咔嚓一下给枪支装上了最后的子弹，有力的动作仿佛映出了当年那个不羁叛逆打起架来让人生不如死的凶残少年的影子。近距离战斗和在水里，枪都不是首选。可现在还有未被水浸湿的地方，所以枪还是有用的。
“不要在没见到敌人之前就被吓死了，你可以把他们想象成生鱼刺身。”亚莉斯的语气冷冰冰的的，却让丽萨笑了两声。然后亚莉斯凑到了丽萨旁边，“回去不是还要表白么？”
丽萨的脸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哈哈，大家真是励志哈不过有没有人记得咱还有个人不知道跑哪……”丁伊干笑了两声，举着匕首擦拭，晃晃悠悠地背对着池塘走了两步。他站的位置距离池塘有点近了，温晴朗刚要出声提醒，丁伊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冰冷苍白的手猛地从池塘边缘伸了出来，死死地掐住了丁伊的脚腕，然后就用力地向下拖。
池塘边缘比较湿滑，丁伊短短几秒就脚下一滑掉进了池塘里。一时间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下一刻所有人冲到了池塘边缘，却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夏尹皱着眉想了一下刚准备下去找人，怎么说他的改造源也是沧龙。偏偏就在这时，浓郁的血色翻涌了上来，夹杂着碎肉和内脏的碎片。
众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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